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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捼”字八音考

时间:2024-01-01 09:32:02 来源:网友投稿

李福言

摘 要 捼字在音义书、字韵书中共有八种异读,这八音集中在《集韵》中。捼字异读与挼、隋形音义相关。由于委、妥音近形近,导致餧与馁、挼与捼、緌与绥、桵与多相混,进而导致形音义关系复杂。捼字“奴回切”与“乌禾切”有关,属于方言音变,在晋语中仍有表现。捼字“奴禾切”与“捼音傩”有关,反映了中古以后歌、戈韵混同的现象。傩、挪音同,“捼音傩”其实就是指摩挼、搓挪的意思,“挪”是训读。捼字“儒垂切”,其实是擩、的读音。捼字“儒隹切”即字音,捼字“儒垂切”与“儒隹切”反映了中古支、脂混并现象。捼字“而宣切”即撋字音。即《广韵》“而缘切”,捼字“奴禾切”与“而宣切”是阴阳对转的反映。《集韵》“捼”字“邬毁切”与“捼”字声符“委”有关,当属后起读音。《集韵》“捼,儒邪切,揉也,关中语”,这在现代陕西方言和晋语中仍有保留。“捼”字相关音义问题涉及的异读反映了齿音与舌音交涉以及相应擦音与塞音的交涉问题,结合有关研究,可归纳为*n>th>th(透母)>·h>h(晓母);
th>tsh(清母);
*sn>s(心母)几种类型,其演变与等第有关。

关键词 捼 异读 形音义 音理

一、 引言

中古文献的“捼”字异读性质复杂,涉及与“挼”相关的形音义问题。梳理佛典音义、字韵书、训诂书以及学者笔记中的“捼”异读,得到“捼”字的八种异读。这些异读都保存在《集韵》中。通过分析《集韵》该字异读的演变与性质,指出“捼”字异读具有不同的语音层次与形义关系,前者表现为上古清鼻音的来源、中古韵类的混并、中古方音,后者表现为与“挼”“隋”“擩”“?”等形义关系。这些形义关系交织,存在假借混用现象,但更深层的,是语音关系的影响,即齿音与舌音的交涉问题。通过梳理“捼”字八音的性质,最后分析了这些异读涉及的音理机制。

二、 捼字在音义书、字韵书中有八音

《玄应音义》收录“捼”字异读很有特点,主要表现为灰、戈韵类异读。考《玄应音义》(C/56/1163/10)(括号内的英文和数字如C/056/1163/7表示来自中华藏第56册第1163经第七卷,C表示中华藏,K表示高丽藏,T表示大正藏,它皆类此)“捼不”:“奴回、奴和二反。《说文》:捼,捼摧也,两手相切也。”《玄应音义》(C/56/1163/20)“捼手”:“乃和、而为二反,《说文》:两手相切也。捼,挱也。”

考《慧琳音义》(T54/2128/15)“摩捼”条:“奴和反,《说文》:摧也。又云两手切摩也。从手从女禾声也。”《慧琳音义》(T54/2128/34)“捼而”条:“奴和反,郑注《礼记》:泽手挼莎也。《说文》:从手委声。”《慧琳音义》(T54/2128/40)“捼掌”条:“上奴禾反。”《慧琳音义》(T54/2128/48)“楺?”条:“奴和、奴迴二反。《说文》:捼,摧也,两手相切也。”《慧琳音义》(T54/2128/55)“捼彼”条:“奴和、奴回二反。《说文》:捼,摧也。又亦两手相切也。”《慧琳音义》(T54/2128/62)“捼腹”条:“上内迴反,《说文》云:捼,摧也。一云两手相切摩也。从手委声。”《慧琳音义》(T54/2128/63)“水捼”条:“下内雷反,《考声》云:捼谓揉摩也。《说文》云:摧也。又云两手相切摩也。从手委声。”《慧琳音义》(T54/2128/64)“捼手”条:“奴和、乃回二反,《说文》:捼,摧也,一曰两手相切也。”《慧琳音义》(T54/2128/65)“捼不”:“奴迴、奴和二反。《说文》:捼,摧也,两手相切也。”《慧琳音义》(T54/2128/65)“沙揉”:“下仍周反,《考聲》:揉即捼也。案录文以沙捼金即捼。扞之谓捼,音内迴反。”

内雷反与奴回反、乃回反、内回反同,奴和反与奴禾反同,《慧琳音义》“捼”字也表现为灰平蟹合一与戈平果合一异读。

《可洪音义》表现为戈、灰、脂异读。考《可洪音义》(K/34/1257/2)“摩捼”:“奴回、奴禾二反。”《可洪音义》(K/34/1257/6)“捼而”:“上奴迴反。”《可洪音义》(K/34/1257/11)“揉捼”:“下奴回反,手搓摩物也。下又音挼。”《可洪音义》(K/34/1257/13)“捼彼”:“上奴回反,亦作挼。”《可洪音义》(K/34/1257/21)“挫手”:“上奴禾反,正作挼也,经义作捼,奴廻、而追二反,又子卧反,悮。”

捼,《广韵》有三音,一音儒隹切,日脂平止合三,义为“摧也”;
一音乃回切,泥灰平蟹合一,义为“手摩物”;
一音奴禾切,泥戈平果合一,捼莏。奴和、乃回二切表现为果、蟹摄灰、戈之别。挼,《广韵》只有一音,素回切,心灰平蟹合一,义为“击也”。

考《经典释文》,其中《毛诗音义》:“烦撋:撋,诸诠之音而专反,何胤、沈重皆而纯反,阮孝绪《字略》云:烦撋犹捼莏也,捼音奴禾反,莏音素禾反。”又《礼记音义》“泽谓捼莎”注文:“捼:乃禾反,沈耳隹反。”《仪礼音义》:“挼祭,依注音堕,许恚反,刘相恚反,后隋祭、挼祭,皆放此。”又《仪礼音义》:“以绥:许规反。刘相规反。并注挼及堕(一本作隋)亦放此,下皆同。”又《仪礼音义》:“其绥:并注挼及隋皆许惠(一本作‘恚)反。后放此。”

笔者认为《广韵》音与《经典释文》“捼”字的“乃禾反”与“耳隹反”一致。对于《经典释文》所收的“许恚反”和“相恚反”,体现为心母和晓母异读,这与《经典释文》所收“绥”字异读一致。绥、挼声韵一致,差别仅在声调。

《仪礼》“傧其绥”,郑玄注:“绥皆当作挼,挼读为藏其堕之堕,古文为?。”又《仪礼》“祭之其绥”,郑玄注:“绥亦当作挼,古文作肵。”又《仪礼》“祝命挼祭尸”,郑玄注:“挼祭,祭神食也。《士虞礼》古文曰祝命佐食堕祭。《周礼》曰既祭则藏器堕。堕与挼读同耳。今文改挼皆为绥,古文此皆为挼祭也。”郑玄认为“绥”字古文皆为“挼”,“堕”与“挼”读同。?,《广韵》儒隹切,日脂平止合三。

史炤《通鉴释文》卷二十六:“挼穗,上奴禾切,两手相切摩也。”又卷二十三:“挼穗,奴回切,又奴禾切,手萦摩也。”又“挼绳”:“奴和切,两手相切摩也。”表现为泥母灰、戈异读。

《龙龛手镜》:“挼,素回反,击也,又奴禾反,莏也,又摧也。”认为“挼”字有戈、灰异读。

对于堕字,《广韵》有三音,一音许规切,晓支平止合重四,义“同隓”;
一音徒果切,定戈上果合一,义为“落也”;
一音他果切,透戈上果合一,义为“倭堕髻也”。

对于隋字,《广韵》有二音,一音旬为切,邪支平止合三,一音他果切,透戈上果合一,义为“裂肉也”。

对于隓字,《广韵》只有一音许规切,晓支平止合重四,义为“毁也,《说文》曰:败城阜曰隓”。

对于绥字,《广韵》只有一音,息遗切,心脂平止合三。

《集韵》所收挼、捼、隋异读比较多,笔者整理如表1所示:

由表1可知,《集韵》所收“捼”字八种异读(奴回切、奴禾切、儒隹切、乌禾切、儒垂切、邬毁切、儒邪切、而宣切)总括了佛典音义、字韵书出现的“捼”字所有异读,且《集韵》所收异读是对经典用字的承袭。下面我们以《集韵》所收为研究对象,分析“捼”字相关异读的成因与性质。

三、 “从委之字,俗皆作从妥”

清人严元照认为,“凡从委之字,俗皆作从妥,如餧作馁,捼作挼”,“《说文》桵字实?之讹,古字绥与緌通”。见《娱亲雅言》卷六:“棫白桵,《释文》云:本或作?。元照案,《说文》有桵无?。《尔雅》文字当依《说文》刊正,如此字依《说文》则当从妥,然窃谓此字实当从委。何以言之?《说文》无妥字。(《说文》有嫷字,臣铉等曰《唐韵》作妥,非是),糸部绥字从糸从妥,徐锴曰当从爪从安省,云从妥者,误也。案,妥读他果切,而白桵之桵则人隹切,妥非声也。而《说文》乃云妥声,误矣。凡从委之字,俗皆作从妥,如餧作馁,捼作挼,乃其例也。故知《说文》桵字实?之讹,古字绥与緌通,见郑氏《周礼注》,《说文》糸部緌、绥并列,颇疑绥字为后人窜入,然未敢决,姑存此说,以俟明者。”

清人胡绍煐指出捼与挼、緌与绥多音同而通用。见《文选笺证》卷十九“挼拏捘臧”条:“注善曰:《说文》曰:挼,摧也,臧犹抑也。旁证云:今《说文》无挼字,惟捼下训推也。按《礼记》《曲礼》共饭不泽手,注:泽谓挼莎也。《广韵》:捼,桫也。挼莎即捼桫。捼之为挼,犹緌之为绥,音同,故古多通用。《说文》作捼,为正字。推也,注误为摧。又《说文》一曰两手相摩切也。与赋义合。善当引此。”

又戴侗认为挼、捼可通,皆音囊禾切,泥母戈韵。见《六书故》卷十四:“挼,囊禾切,按揉也,又作捼,《说文》曰推也,一曰两手相靡切也。”

《段注》认为《说文》餧当作馁,认为“妥声乃与奴罪切音相近,犹挼必妥声乃与女禾切相近,绥必妥声乃得。妥、绥为古今字也”。《说文》:“餧,饥也,从食委声。一曰鱼败曰餧。”大徐奴罪切。《段注》改作馁:“馁,从食妥声。各本作餧,解作委声,非也。今正。考《论语音义》曰:馁,奴罪反,《说文》鱼败曰馁。本又作餧。字书同。《尔雅音义》亦云:馁,奴罪反,《说文》鱼败曰馁,字书作餧,别字书于《说文》,则陆所据《说文》从妥明矣。按妥声乃与奴罪切音相近,犹挼必妥声乃与女禾切相近,绥必妥声乃得。妥、绥为古今字也。若《五经文字》曰:餧,饥也,经典相承,别作馁为饥馁,以餧为馁饷,盖张时《说文》已改从委声,与陆所据《说文》不同,故其字各异,馁,古音十七部,餧为餧饷俗字,许《艸部》作萎。”

史杰鹏(2006)指出:“委和妥都是歌部字,可以通假。从这两个字得声的字在古书中混用的情况很多,比如《诗经·大雅·韩奕》:‘淑旂绥章。《释文》:‘绥本亦作緌。《礼记·祭统》:‘而下有冻馁之民也。《释文》:‘馁作餧。”这种说法很有道理。

综上,笔者认为,《说文》无妥字,只有委字,委、妥音近形近,常相混同,导致餧与馁、挼与捼、緌与绥、桵与?多相混,进而导致捼字相关的音义关系复杂。

四、 捼字异读成因兼论与挼、隋、堕、撋音义关系

(一) 挼、捼异读有沾染

欲离析“捼”字异读成因,需先分析“挼”字音义问题。《集韵》捰、挼,卢卧切,来戈去果合一,义为“理也”。《康熙字典》说“捰与摞同”。摞,《广韵》鲁过切,义亦为“理

也”。可知,捰,当为“摞”字形讹,《集韵》卢卧切实为《广韵》“摞”字音。

《集韵》“隋堕绥挼,思累切”,心脂平止合三。此音实为《广韵》“绥”字音。

《集韵》“隋堕绥挼,呼恚切”,义为“尸所祭黍稷肝脊也,或作堕绥”,晓支去止合重四。此音与《广韵》“堕”字“许规切”音近。

《集韵》“隋挼绥,翾规切”,义为“祭食也,一曰衅荐血”,晓支平止合重四。此音与《广韵》“堕”字“许规切”音同。

《集韵》“隋挼绥,苏回切”,心灰平蟹合一。此音即《广韵》“挼”字音。

《集韵》“挼,奴卧切”,泥戈去果合一。此音与《广韵》“捼”字“奴禾切”音近。

《集韵》“挼,儒隹切”,“两手相切摩”,日脂平止合三。此音即《广韵》“捼”字“儒

隹切”。

《集韵》“捼挼,奴回切”,泥灰平蟹合一。此音即《广韵》“捼”字“乃回切”。

由上可见,《集韵》“挼”字异读常因与“捼”字形近而相互“沾染”。其中“挼”字“奴卧切”和“儒隹切”其实是《广韵》“捼”的“奴禾切”和“儒隹切”异读。

(二) 捼字“乌禾切”当属方言音变

《集韵》“捼挼撋,乌禾切”,“手萦也”,影戈平果合一。此音与《广韵》“捼”字“奴禾切”有关,属于方言音变。据邢向东(2002)237,在神木方言中,也有“捼”字,表示“用力使弯曲”“折”两种含义,读作vuo213。作者还引用了《集韵》“乌和切”的书证。说明该词在晋语区的神木话中仍有残留,只是声调变作上声。

(三) 捼字“奴禾切”与“捼音傩”属中古歌、戈混并现象

《集韵》“捼挼撋,奴禾切”,“《说文》推也,一曰两手相切摩也”,泥戈平果合一。笔者案,此音即《广韵》“捼”字“奴禾切”。

孙奕《示儿编》卷二十一认为,“捼:奴禾切,两手摩也。俗作挼”。“捼”字有一音,泥母戈韵,“捼”“挼”为正俗字关系。

方以智认为“捼”即“挼”字,“挼”音“傩”,义为“摩挼”。见《通雅》卷五:“烦撋犹捼莎也。《字略》云烦撋,捼莎。此见《诗》薄污我私。注:烦撋也。捼即挼字,挼音傩,谓摩挼也。《礼》曰:共饭不泽手。康成注曰:泽,挼莎也,亦作摩挲,即摩挼也。《广韵》撋或作擩,公绍音撋为而宣切,唐《艺文志》哜擩道真,《集韵》亦作?捼,擩又音乃度切,《集韵》作?字,误矣。《晋书》:刘裕与刘毅樗蒲,裕挼五木久之。王珍国、张稷以黄油裹东昏首,遣范云送石头右将军王志,取庭树叶挼服之,伪闷,不署名。身之曰挼,奴禾反。西凉李暠谓梁中庸曰:我何能千里外挼长绳绞其头邪。成式用挼捘,即捼挲。”

张自烈认为“挼”“捼”可通,音那,即诺何切,泥母歌韵。见《正字通》卷九:“捼音那,俗作挼。”又见卷四:“捼与挼通。《说文》:摧也,一曰两手相切摩。挼、捼为一。”

翟灏认为“捼”,俗作“挼”,同时“捼”可通作“挪”。见《通俗编》卷三十六“捼”字条:“捼音傩。《说文》:两手相切摩也。徐注曰:今俗作挼。《晋书·刘毅传》:东府聚摴蒲大掷,刘裕挼五木久之,即成卢焉。《广韵》通作挪,训云:搓挪也。”又见《通俗编》卷十二“捼莎”条:“《诗》薄污我私。笺云:污,烦撋之。《释文》云:犹捼莎也。捼音诺何切。”

俞正燮通过分析诗词用例,认为“捼”有撋义,即“捺挪”“搓挪”“揉”。见《癸巳存稿》卷十二“捼花”条:“捼,撋也。《诗》:害澣害否。笺:烦撋之意。《梁书》言齐人杀宝卷,右将军王志取庭中树叶捼食之,伪闷不署,即捺挪也。李宣古诗云:争禁夜深抛耍令,舞来捼去使人劳。黄居简《玉楼春》云:妆成捼镜问春风,比似庭花谁解语。成幼文《谒金门》云: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捼红杏蕊。此词多云冯延巳作,捼,今云捺,谓抑案之。亦作挪,谓搓挪之。唐无名氏《菩萨蛮》云:牡丹带露真珠颗,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刚说花枝好,一响发娇嗔,碎捼花打人。谓搓挪花以打人也。潘云质《倦寻芳》云:香灭羞回空帐里,月高犹在重帘下,恨疏狂,待归来碎揉花打。其词《草堂诗余》作苏养直。又张翥《风入松》云:春纵冶,便不饮,从教团雪揉花打。揉即捼也。《耆旧续闻》云:张仲远室人知书,宾客通问,必先窥来札,姜尧章戏作百宜娇遺之。仲远归,竟莫能辨,则受其指爪损面,至不能出外。或潘词之意与姜词意不同。”

章太炎认为“捼”俗作“挪”,“非也”。见《新方言》卷二:“《说文》:捼,两手相切摩也,奴禾切。歌寒对转,《广雅》:摊,按也。曹宪音乃旦反。今谓按摩曰捼,音奴禾切,俗误用挪,非也。”笔者认为这种说法可以商榷,翟灏和俞正燮的论证显示,捼、挪音近同源。

以上文献显示,捼、挼虽然本义不同,但存在有条件的相通,条件为音近和形近。同时,“捼”字“奴禾切”与“捼音傩”语音有关,二者都反映了中古以后歌、戈韵混同现象。“捼音傩”,傩、挪音同,“捼”有摩挼、搓挪的意思。

(四) 捼字“儒垂切”与“儒隹切”反映中古支、脂混并现象

《集韵》“撋捼,儒垂切,擩也”,儒垂切,日支平止合三。案,此音与《广韵》“捼”字“儒隹切”音近。笔者认为这当是混淆“捼”与“擩”“?”所致。

这一问题王引之《经义述闻》曾论及。王引之认为“祝命挼祭”四字当在“佐食取黍稷肺祭,授尸”之上,如果放在“尸左执觯”之前,那就与“佐食取黍稷”相隔太远,另外,由于“祝命挼祭”误倒于“尸取菹?醢”之前,所以导致有“挼、古文作擩”之误说。见《经义述闻》卷十“祝命挼祭”条:“祝命挼祭,尸左执觯,右取菹?醢,祭于豆间,佐食取黍稷肺祭授尸,尸祭之。郑注曰命,诏尸也。引之谨案:尸尊不司以命,遍考《士虞》《特牲》《少牢》三篇,无言祝命尸者,郑说非也。今详审经文,‘祝命挼祭四字当在‘佐食取黍稷肺祭授尸之上,写者错乱耳。祝命挼祭,命佐食授挼祭也。《士虞礼》曰:尸取奠,左执之,取菹擩于醢(擩与?同),祭于豆间。其下乃云祝命佐食堕祭(堕与挼同),佐食取黍稷肺祭,授尸,尸祭之。然则此文‘祝命挼祭,亦当在‘佐食取黍稷肺祭授尸之上明矣。《士虞礼》:祝命佐食堕祭。此文但云祝命挼祭,不言命佐食者,因下句佐食取黍稷肺祭而省其文也,犹《士虞礼》:祝命佐食尔敦。此篇则云祝命尔敦,亦是因下句佐食尔黍稷而省耳,祝命挼祭与佐食取黍稷肺祭相连,则所命者为佐食可知,故省佐食之文。若置之尸左执觯之前,则与佐食取黍稷句相隔太远,不知所命者为何人矣。非属辞之序也。自‘祝命挼祭误倒于‘尸取菹?醢之前,遂有古文作擩之误本,说者因谓挼祭亦兼擩解,不知挼祭从无擩醢之文,何得以《仪礼》之挼祭与《周官》大祝之擩祭混而为一乎?”

笔者认为《经义述闻》所说很有道理。《广韵》“?”有异读,一音如劣切,日薛入山合三,义为“括也”;
一音儒隹切,日脂平止合三,义为“染也”。可见,《广韵》“捼”字“儒隹切”即“?”字音切。

徐养原也指出“挼祭”非“擩祭”,“挼”当作“捼”,古音“委”在歌戈韵,与“隋”声相近,故捼、隋同读。他认为“郑意隋、挼同读妥,绥小讹羞”,而“郑意”属于“大失”。见《仪礼古今文异同》卷五“祝命挼祭”条:“注末挼祭,《士虞》疏引作擩祭,殆非也。擩祭乃大祝九祭之一,郑司农云:擩祭以肝肺菹擩盐醢中以祭也。考《士虞礼》:尸取菹擩醢祭于豆间,祝命佐食堕祭。夫取菹擩醢,即擩祭也。先言擩醢乃言堕祭,则擩祭非堕祭矣。此经先言挼祭,乃言擩醢者,盖祝命堕祭之时,即尸取菹擩醢之时,以其同时并行,故文有先后,而义不两妨,然则擩祭非堕祭,而《士虞疏》之误明矣。《士虞》古文之堕,当为隋,此篇古文之挼当为捼,《说文》无挼字,捼,推也,从手委声。徐铉曰:今俗作挼,非是。知挼当为捼也(古音委在歌戈韵,与隋声相近,故捼、隋同读)此文别字凡五,古文则《士虞》作隋,《特牲》《少牢》作挼,又作妥,今文则俱作绥,而《特牲》《少牢》又或作羞,郑意隋、挼同读妥,绥小讹羞,则大失也。至于堕、擩、?、肵四字,乃后世传刻之误,非郑注本文。”

徐养原还认为“隋与绥同音相借,古绥在歌戈韵”。见《仪礼古今文异同》卷四“祝命佐食堕祭”条:“隋与绥同音相借,古绥在歌戈韵,雄狐绥绥,本作夊夊,见《玉篇·夊部》,今作绥,非也。惟羞与隋音绝远,故郑不从耳。”

由上可见,“捼”字“儒垂切”即“?”字音切,?,《广韵》有“儒隹切”异读,“儒垂切”与“儒隹切”音近,反映中古支、脂混并现象。

(五) 捼字“奴禾切”与“而宣切”反映阴阳对转现象

《集韵》“撋擩?捼,而宣切”,义为“烦撋,犹挼莏也”,日仙平山合三。笔者案,此当为“撋”字,《广韵》“而缘切”。陈鱣已论及。见《简庄疏记》卷三:“《葛覃》云:薄污我私。传:污,烦也。笺云:烦,烦撋之,用功深。《释文》:烦撋,诸诠之音而专反,何允、沈重皆而纯反,阮孝绪《字略》云:烦撋,犹捼莏也。捼音奴禾反,莏音素禾反。按撋字,《说文》所无,当作润。《曲礼》云:共饭不泽手。郑注:泽谓捼莎也。润即泽意。《说文》云:捼,推也。从手委声。一曰两手相切摩也。《一切经音义》引《三仓》云:捼,奴回反,手按也。莏,当从《曲礼》注作莎。今人洗衣以两手相切摩曰搓,即捼莎之意。《笺》所谓用功深也,烦润、捼莎皆叠音。”

另外,“捼”字《广韵》有“奴禾切”,《集韵》将“撋擩?捼”都注音为“而宣切”,其实还反映了果合一戈与山合三仙交涉的现象,上古属于歌、元对转,中古以及现代方言这种阴阳对转的现象,比较普遍,兹不赘述。

(六) 捼字“邬毁切”为声符“委”字音,“儒邪切”为中古关中方音

《集韵》:捼,邬毁切,扪也。影支上止合重三。笔者案,《集韵》捼字“邬毁切”读音当与“捼”字声符“委”有关。《广韵》“委”字有“於诡切”异读,即影支上止合重三。《集韵》收录影母读音,当与受偏旁“委”影响有关,属于后起读音。

《集韵》:“捼,儒邪切,揉也,关中语。”儒邪切,日麻平假开三。此音属于关中方音。毋效智(2005)218记有“挼拔拨”词,义为“揉拨”,前字读为?A。朱正义(2004)188指出,挼,今关中,华阴、长安音vua,渭南音zua,也与《集韵》音相应。作者还认为,关中俗语除“挼牌”外,还有“挼面”“挼菜”“挼纸”等说法。张成材(2009)141也写作挼,读作z?a35,义为“由于揉搓而变皱”或“用手揉搓使皱”。邢向东(2002)210也写作挼,义为“揉搓、折磨”,读作?ua44。邢向东(2002)245也说,“挼,泥母戈韵,神木话当读nuo44,但神木话泥、娘母字有读?母的,歌韵也有几个高频字读a韵,因此该字读音不违反规律,而是保留了較古的读音”。可见,《集韵》所记关中语在现代陕西话以及晋语中仍有保存。

五、 捼字相关异读的音理机制

“捼”字八音韵类异读主要化归为戈合一蟹、脂合三止、灰合一蟹、支合三止、仙合三山、麻开三假五种。其中麻韵异读当属中古关中方音,仙韵异读当属阴阳对转现象,脂、支韵异读当属中古支脂混并现象,这样看,只有《广韵》所收录的戈、脂、灰三种韵类异读。郑张尚芳(2013)490将“奴禾切”的“捼”字归在歌3部,拟为nool,将“乃回切”的“捼”归在微2部,拟为nuul,将“儒隹切”的“捼”归在微2部,拟为njul。三者韵尾皆为流音,主元音表现为u-o邻韵通变。

“捼”字八音声母异读主要有泥母、日母两种,按照“娘日归泥”的说法,则上古只有泥母一读。其实,“捼”字声母异读涉及语音关系复杂,若要厘清原委,需从形音义角度分析。

《说文》:“捼,推也。从手委声。一曰两手相切摩也。”徐铉认为:“今俗作挼,非是。”大徐奴禾切。《段注》认为:“摧,各本作推。今依《玉篇》《韵会》《文选注》玄应梵书音义正。摧者,挤也。《周礼》守祧、《礼经·士虞》、《特牲》、《少牢》隋祭,或作隋,作堕,或作挼,或作绥。隋,当是正字,挼、绥当是假借。郑云:下祭曰堕,堕之言犹堕下也。按隋声、妥声同在古十七部。许云:挼,摧也。摧亦有堕下之义。挼篆叠韵双声,皆当从妥,下挼莎一解,则更当从妥,不待言矣。对于“一曰两手相切摩也”,段注认为“玄应引无摩字,阮孝绪《字略》云烦撋,犹挼莏,今人多用此义而字作挪”。捼字声符为“委”,《广韵》委,有异读,一音于为切,一音于诡切,表现为影母止摄合口重三等支韵平、上声异读。《广韵》“捼”字的日、泥母异读似与其声符“委”字声母没有关系。

由上可见,《段注》认为,摧、隋、堕、挼、绥可以相互假借,本字当是隋。摧,《广韵》昨回切,从灰平蟹合一。挼,《广韵》素回切,心灰平蟹合一。绥,《广韵》息遗切,心脂平止合三。隋,《广韵》有异读,一音旬为切,邪支平止合三;
一音他果切,透戈上果合一。挪,《广韵》诺何切,泥歌平果开一。堕,《广韵》有异读,一音许规切,晓支平止合重四;
一音徒果切,定戈上果合一;
一音他果切,透戈上果合一。“堕”字异读表现为喉音与舌音的交涉。摧、挼、绥,属于齿音,隋,有齿音和舌音异读,这些假借关系体现为齿音与舌音之间的交涉。可见,舌音既与喉音有交涉,又与齿音有交涉。原因是什么?

另外,贾昌朝认为“挼”字表现为泥母戈韵、晓母支韵去声重四、心母支韵去声重四异读,则与《广韵》“堕”字“许规切”或“隓”字“许规切”音近。《群经音辨》认为“挼”有泥、晓、心母。捼,泥母。《群经音辨》“挼”字异读也体现了舌音、齿音与喉音的交涉。

戴侗《六书故》卷十二认为“隋”有三音,即他果、徒果、许规三切,认为《切韵》“隋”字“许恚切”不确,认为经典中的堕、妥、挼、绥都非正字,正字当为“隋”。《六书故》认为“隋”有透、定二音,晓母的读音“非其声”。见《六书故》卷十二:“隋,他果、徒果、许规三切。《说文》曰裂肉也。《周官·小祝》:赞隋守祧,既祭则藏其隋。康成曰:隋尸,所祭肺脊黍稷之属,藏之以依神。陆氏许恚切,非其声也。《士虞礼》:祝命,左食堕祭,左食取黍稷肺祭授尸,尸祭之。康成曰:下祭曰堕,堕之言犹言堕下也,齐鲁之间谓祭曰堕。《特牲礼》:祝命挼祭,尸左执觯,右取葅,?于醢,祭于豆间,左食取黍稷肺祭授尸,尸祭之。康成曰:按与堕同读。又曰主人受角左食授妥祭。康成曰:妥当为挼。又《少牢礼》曰:上左食取黍稷肺以绥祭。康成曰:绥,或作挼,读为堕。按礼之堕、妥、挼、绥,皆一字之讹,当以隋为正。”

事实上,戴侗的说法值得商榷。下面从分析“隋”字形音义关系入手,进一步分析这些假借字间的语音关系。

《说文》:“隋,裂肉也。从肉从隓省。”大徐徒果切。《段注》:“其字古文《士虞礼》作隋,与《周礼》同,《特牲》《少牢篇》今文作绥,古文作挼,或作妥。郑注云《周礼》作隋,隋与挼讀同。又云挼读为隋,注《曾子问》亦云绥,《周礼》作隋。是郑以隋为正字,与许同也。尸祭刌肺黍稷之属,已祭则为残余无用之物,故云裂肉,单言肉者,为其字从肉也。徒果切,十七部。按今《仪礼》注隋皆作堕,误。”可见,《段注》认为隋、挼读同,徒果切,定母戈韵上声,而作堕,“误”。

方以智《通雅》卷一认为绥、緌相转,捼、挼相转,擩、挼相转,还认为“捼”音“搓”,又音“那”。见《通雅》卷一:“绥、緌、妥多互用。揉染、擩撋、挼捼皆相转之声。《记》曰武车绥旌。陆氏耳隹切,此以绥为緌者也。《记》曰执天子之器,上衡国君,平衡大夫,则绥之。又曰国君绥视,大夫衡视。康成皆读为妥。此以绥为妥者也。《楚词》揉方为圆。揉转为染,染转为撋,撋转为擩,擩转为挼,挼转为捼。《士虞》取菹擩于醢,谓入醢中染之以祭。《左传》染指于鼎,与擩同。《诗》注烦撋之与擩同,或作?、作捼,擩之与撋,犹需之与輭也,捼之与挼,如緌之与绥也。捼音搓,又音那。”《通雅》认为“捼”音“搓”,又音“那”。搓,清母。那,泥母歌韵。方以智的论述也体现了齿音与舌音间的交涉关系。

顾炎武认为,妥,他果切,古音“绥”,还认为“绥”皆当作“挼”,读为“惰”,古文为“?”,认为《广韵》无“挼”字,《广韵》“捼”俗作“挼”。笔者认为,其实《广韵》有此字,素回切,灰韵,义为“击也”。顾炎武还认为“捼”字从“耎”则当音“惰”,从“妥”则当音“绥”,但传写多混,于是就把“妥”读作“他果切”。见《音学五书》卷九《唐韵正》“妥”字条:“妥,他果切。古音绥。《仪礼·士相见礼》凡言非对也,妥而后传言。注古文妥为绥。《诗》:绥我眉寿。绥音妥。《礼记·曲礼下》:大夫则绥之、国君绥视。注:绥读曰妥。《音义》:妥,汤果反,又他回反。《檀弓》:文子其中退然如不胜衣。退或为妥。《易·系辞传》:夫坤,隤然示人简矣。隤字,陆、董、姚本并作妥,《仪礼·特牲馈食礼》:佐食授挼祭。注:古文挼作绥。《少牢馈食礼》:佐食以绥祭。注:绥或作挼。挼读为堕。上佐食绥祭。注:绥亦当作挼。有司彻其绥,祭其嘏,亦如傧。注:绥皆当作挼,挼读为藏其惰之惰,古文为?,今《诗》:以妥以侑,及《士虞礼》:主人及祝拜妥尸。《特牲馈食礼》:主人拜妥尸,《少牢馈食礼》:祝主人皆拜妥尸。不从糸,亦不从手。而《广韵》无挼字,但于捼字下注云俗作挼,两见于六脂、八戈部中,一音蕤、一奴禾反。按此字从耎则当音惰,从妥则当音绥。《诗》:福履绥之,嘉宾式燕。绥之并与纍为韵。雄狐绥绥,与崔为韵。福禄绥之,与摧为韵。左右绥之,与追为韵。但古文传写多混,遂以妥字作他果音矣。《集古录》杨南仲释周鼎铭曰妥字,《说文》无之,盖古绥字省糸尔,其后相承读如媠,故妥疑读为绥。《汉书·武五子传》:薰鬻徙域北州以妥。师古曰:妥音汤果反。非也。妥即古绥字,《说文》桵从木妥声。今桵字在六脂韵音蕤。当改入脂韵。”顾炎武的分析也体现了齿音与舌音之间的交涉。

徐灏认为“堕”本作“隋”,“隋”古通作“挼”,今文“堕”作“绥”,属于“挼”之讹。见《通介堂经说》卷二十三“仪礼四”:“灏案,郑以堕为堕下之义,非也,堕本作隋,《周礼》:守祧既祭,则藏其隋。是也。《说文》云:隋,裂肉也,徒果切。尸初祭菹醢,迨祝命佐食授祭,于是乃为裂肉之祭,故曰隋。下文祭肺脊、祭干、祭胳、祭肩之类,皆裂肉也。隋古通作挼,故《特牲·馈食礼》作挼祭,今文堕为绥者,挼之讹也。”徐灏的分析也体现了齿音与舌音的交涉。

俞樾认为“随”“骽”相假借,“随”从隋声,与妥声相近,隋声、妥声之字,古常通用。见《群经平议》卷一“咸其股执其随”条:“窃疑随乃骽之假字,古无骽字,故以随为之。执其随者,执其骽也,不振其随者,不振其骽也。随从隋声,与妥声相近。《仪礼·士虞礼》注曰今文堕为绥,《特牲·馈食礼》注曰堕与挼读同,是隋声、妥声之字,古每通用也。骽虽后出之字,然从骨妥声,亦必有本,盖因古假随为之,故依其声而制此字耳。”俞樾的分析也体现了齿音与舌音间的交涉。

综上,笔者认为,以上文献都论及“捼”字相关字形间的假借、混用事实。从语音关系上,本例中“捼”字相关形音义涉及的假借、混用及异读问题体现了声母上舌音与齿音之间的交涉问题。

上古一部分心母来自s,另外还有sk>st>s这一来源。(潘悟云 1990)叶玉英(2020)对上古清鼻音的研究值得重视。她为了解释“妥”声系字间的谐声关系,将读为透母的“妥”的上古声母拟为不送气清鼻音*n-,读为泥母的“餒”“娞”拟为*n-,读为心母的“绥”拟为*sn-。这对本文讨论的“捼”字假借与异读问题很有启发。“捼”字涉及的假借及异读当可溯原到上古清鼻音的演变问题。

另外,对于舌音与齿音相应的塞音与擦音的生成关系,王双成(2015)指出,比起塞音(塞擦音),擦音更可能是后起的,塞音(塞擦音)和擦音出现交替时,更可能是塞音(塞擦音)演变成擦音,而不是擦音变成塞音(塞擦音)。这种说法很有道理。

四邑方言古溪、透二母,今天普遍存在因擦音化而变读喉擦音h的现象,曾建生(2014)指出,这与送气的强弱有关,而不是气流有无的问题,“浊音清化后,广东四邑方言大多数方言点定母所有平声字、极少数上声字并入透母,再一同擦音化,其音变过程大致如下:定母(全部平声、少数上声)→透母th→th→>·h→h”。建阳、武夷山两地端组声母清化未完成,在日常口语中,两地透、定母擦音化进程较其他塞音声母更快,其中透母字近乎完全弱化为清擦音h。(谢建娘 2020)另外,苗瑶语中也有齿龈塞音变成齿龈擦音的现象。(谭晓平 2015)

戴侗曾批评《经典释文》挼祭、隋祭中的挼、隋“许恚反”这一读音“非其声也”,然而笔者考《经典释文》,其中《仪礼音义》有“挼祭:依注音堕,许恚反。刘相恚反。后隋祭、挼祭皆放此”。隋字,《广韵》有透母、邪母异读,没有“许恚反”异读。笔者认为其中的“许恚反”读音当属曾建生(2014)所论的塞音擦化现象。

而对于本例涉及的心母与透、定母之间的交涉关系,燕海雄(2020)指出,齿龈擦音在现代中国语言音系中至少可分为两个层次,一部分保留了早期的齿龈擦音,一部分来自早期的齿龈塞音。也就是说,新生擦音主要来源于早期的塞音,即t>s。但是本文中的心母还有泥母的谐声字,所以从塞音直接变成擦音并不好解释此处存在的泥母谐声、通假字问题。因此,可以利用上古清鼻音的演变来解释,即*sn>s。

对于文献中涉及的“捼”字与“挼”字的泥母、心母、透定母、清母异读现象,刘祥友(2009)指出,湘南土话泥组读t、th的现象可能和流音塞化有关。他推测有如下演变过程:n>l>t、th。本例“捰挼,卢卧切”异读,经考证,其实属于“摞”字音。但刘祥友这种说法对分析本例涉及的上古清鼻音的塞化有启发。推测有*n>th>th这一路径,th与t属于同部位送气、不送气交替,t与d属于清浊交替,当与方音有关。

由是,笔者将本文捼、挼涉及的声母间舌音与齿音以及相应的塞音与擦音交涉现象的音理机制归纳为:*n>th>th(透母)>·h>h(曉母);
th>tsh(清母);
*sn>s(心母)。

边田钢(2021)还进一步分析了清鼻音n在演变过程中的分化问题,指出,心母字上古无介音,这与透母是一致的,但心母只拼三等韵,而与透母只拼一、四等韵互补,因此二者的分化是等第的差别。也就是说,清鼻音在短元音前变心母,在长元音前变透母。这可看作是清鼻音演变的条件问题。

六、 结语

“捼”字在音义书、字韵书中共有八种异读,这八音收录在《集韵》中。“捼”字异读与“挼”“隋”形音义常相关。由于委、妥音近形近,常相混同,导致餧与馁、挼与捼、緌与绥、桵与?多相混,进而导致音义关系复杂。“捼”字“奴回切”与“乌禾切”有关,属于方言音变,在晋语中仍有表现。“捼”字“奴禾切”与“捼音傩”有关,二者都反映了中古以后歌、戈韵混同的现象。“捼音傩”,傩、挪音同,“捼音傩”其实就是摩挼、搓挪的意思,“挪”可看作是训读。《集韵》“捼”字“儒垂切”相当于《广韵》“儒隹切”,其实是擩、?的读音,“捼”与“擩”“?”音近相借。捼字“儒垂切”与“儒隹切”反映中古支、脂混并现象。《广韵》“捼”字“儒隹切”即“?”字音切。《集韵》“捼”字“而宣切”即“撋”字读音。即《广韵》而缘切,捼字“奴禾切”与“而宣切”是阴阳对转的反映。《集韵》“捼”字“邬毁切”与“捼”字声符“委”有关,当属后起读音。《集韵》“捼,儒邪切,揉也,关中语”,这在现代陕西方言和晋语中仍有保留。“捼”字相关音义问题涉及的异读反映了齿音与舌音交涉以及相应擦音与塞音的交涉问题,结合有关研究,可归纳为:*n>th>th(透母)>·h>h(晓母);
th>tsh(清母);
*sn>s(心母)几种类型,其中清音演变为透母与心母当与长短元音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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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南昌 330022)

(责任编辑 马 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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